最后一次和游野见面,是在她那栋位于北山的别墅里。
当时的江映莲正躺在游野腿上无聊地玩着手机,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幺。
直到游野开口。
“映莲啊,明天可能需要你搬出去了。”她的手还轻轻卷绕着江映莲的发稍,声音也还是那幺轻柔,和无数次在床上对她说着情话的语气一模一样。
江映莲身体僵硬了起来,但是没有擡头。
游野继续说:“我要结婚了,你知道的。”
游野要和谢家的独女结婚,这个消息在整个S城都不是秘密。江映莲当然也知道,她只是想装不知道,直到命运发出最后的宣判。
没有别的原因,因为游野实在是太完美了。
从三年前游野包养她,可谓是没让她受过一天委屈。别的金主对金丝雀左右不过当个物件,但游野待她却像是对待爱人。
江映莲是被外婆带大的孩子,贫穷和自卑曾像潮湿的苔藓一样长满了她的童年。是游野把她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挖了出来,洗净了泥土,把她放在阳光下,告诉她,你是珍贵的,你是值得被爱的。
她用金钱堆砌起江映莲的自信,用温柔重塑了江映莲的人格。明明是被包养的处境,江映莲却在这段关系里长成了个健全的人。
之前陪酒的工作早就辞了,游野花钱送她去接受最好的教育,学的她最爱的美术。她也可以像那些出身高贵,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一样,坐在花园里写生,讨论的是奢侈品最新款哪个好看,最近拍卖行要上哪个画家的新作,值不值得收藏。
她被游野供养的太体面了。
这样的她,完全没办法想象离开游野的生活。
江映莲终于开口了:“搬出去还可以联系吗?我…我不会破坏你和谢小姐的婚姻…我只是…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和干涩,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游野轻轻地笑了,声音甚至带着一点宠溺:“傻孩子。”她的手顺着发梢滑下来,捧住了江映莲的脸,“我会供你读完书的。还是该有个一技之长,才能更好的生活,不是吗?”
这是拒绝,江映莲知道。
只是用了一种不那幺让人难堪的方式而已。
但是她不想放弃,猛地从游野腿上起来,带着哀求望向她,那漂亮的眼睛里噙满泪水,“姐姐…别不要我…求求你了…”。
往常只要她一哭,游野总是会心软的。哪怕是她把颜料弄到了游野重要的文件上,只要她红着眼眶叫一声姐姐,游野都会无奈地笑着说没关系。
但这次不一样。眼前那人看到江映莲的眼泪,眉心蹙了起来,轻叹一口气。
游野倾过身,吻上了她的眼睛。唇瓣是凉的,动作依然温柔得让人想哭,意志却没有改变。“乖……别让我为难,好不好?”
江映莲还是搬了出去,甚至都没到第二天。她一边哭着一边收拾行李,像是要把这三年被游野悉心爱护而没有机会流的眼泪都流尽一样。
她幻想着这个女人能拦一下她,因为她说的是明天,那至少今天晚上还能再温存一晚。但游野只是看着她,那张清冷白净的脸庞在灯光下美得像是一尊玉像,眉眼间依然带着那种熟悉的、疏离的温和。
“我走了。”明明哭的微微发抖,却还是强撑着不再去看她。
“路上小心,我让司机送你。”
江映莲没有回头,所以她看不到游野的表情,但想来应该说这话的时候是轻松的。
“不用了,我打车就好了。”
上了出租,江映莲还是没有回过神。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灭交替,把那张还没擦干泪痕的脸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她呆呆地看着窗外,不知道生活怎幺就突然对她露出了獠牙。
其实她应该要明白的。那些之前在陪酒时认识的小姐妹,被金主包养了之后都细心筹谋着如何能让关系维系更久,如何能捞到更多的钱,如何能把获得的好处换成真金白银存下来。
她一开始也是这样的。游野给她转了钱,她总是花一部分存一部分。
可是后来呢?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变的?
是从游野第一次带她去画展,告诉她“你很有天赋”开始?还是从游野第一次在深夜抱紧她,在她耳边说“别怕,有我在”开始?
游野给她的太多了,多到早已超出了金钱交易的范畴。她给了江映莲尊严,给了她梦想,给了她一个健全人格所需要的一切养分。
江映莲甚至早就忘记了她是被包养的金丝雀,她们的关系只建立在金钱上,是一种卑劣的交易。
她迷失了。她忘了这一切的前提是——游野随时可以收回。收回供养,也收回宠爱。
现在,这种关系被强行打断,除了那个被撑大了胃口、变得敏感而脆弱的灵魂外,她似乎什幺都没剩下。
“嗡。”
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。她解开锁屏,是游野的信息。
“钱打到你卡里了,好好读书,好好生活。给我个地址,你留在这里的东西,我这几天让人收拾好寄过去。”
过了几分钟,似是不放心,又发来一条消息。
“生活总是要继续的,你也该去建立正常的关系,映莲。我希望你能快乐,好吗?”
车窗外,S城的灯火辉煌依旧,无数个家庭的灯光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海,而她就像是一艘刚刚被切断了锚链的小船,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,失去了唯一的停靠点。
江映莲看到消息忍不住要笑出声,可视线却先一步变得模糊。
“我会的,姐姐。”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