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道处的盘问,沈乐安不出意外地顺利通过。
那几名守卫连头都没擡,就让她过去了。
她倒是看清楚了——这些人衣袍上的家纹,是燕家的。 那领头的守卫,她还记得在燕府见过几次,如今却认不出她来。
他们手中各执一枚灵器,光影流转,显然是用来辨识灵根的。
不过她裹得严严实实,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, 就算那人眼睛再尖,也休想认出来。
一路走来,山风渐急,灵气在空气里翻滚。 沈乐安走得气喘吁吁,脚步发虚。
平日逛个云汀市街,那可是健步如飞; 可这上山的路越走越陡,她走几步就要停一下,嘴里还小声嘟囔着:“这灵鉴台修得跟天路似的,真是折磨人。”
大道修得宽阔笔直,两侧矗立着成排的石柱,高入云霄,柱身刻满繁复灵纹。
沈乐安看得眼花缭乱,只觉得这些古篆又麻烦又费眼, 干脆不再细看,只盯着前方缓慢前进的人潮。
台前的执事弟子身着太虚灰衣,腰束青绦,面容沉静。
他们个个站得笔直,灵气环绕, 沈乐安看着心里发痒,想着要不去问问路, 顺便用几句惯用的好话套套情报。
可她刚走近几步, 忽然“啪——”地一声,被无形之力反震开来。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,屁股先着地,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。
那灰衣弟子不敢立刻上前,只能神色慌张地解释: “道友莫怪!这是我外院院首所设的护阵, 凡非太虚宗弟子靠近,皆会被阵法弹开,以防作弊。请恕得罪!”
沈乐安眼角含泪,疼得直吸气, 心里早已把那什幺院首骂了个遍。
可一想到陆行霁那老家伙可能又在偷窥自己, 又不敢真骂出口,只能挤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。
那弟子一愣,手足无措。
沈乐安懒得理他,拍拍衣裳起身,继续往上走。
台阶处人影稀疏,倒下的却不少。
她原本不想多事,可越看越好奇,最终还是凑了过去,蹲下问道: “你怎幺了?怎幺忽然倒下的?”
那人艰难擡头,面色苍白,眼中竟带着怒气。
“道友……你就别咄咄逼人了。”
“我?”沈乐安一脸莫名。 “我怎幺咄咄逼人了?”
“这问心台阶,每一级皆刻有古篆符文。”
旁边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好心解释道, “脚步虚浮者,难过十级;心神不稳者,走到半途便会被灵压逼退。 若再强行上行,轻则昏厥,重则吐血。”
他擡眼看她一眼,语气带着几分敬意: “道友天赋异禀,方能行至此处,却莫要以己之易,笑他人之难。”
沈乐安一愣,才明白过来那人方才的怒意从何而来。
她低头看了看那满是刻纹的台阶, 脚下的石面隐隐发光, 每一道纹都似在呼吸。
她忍不住小声嘀咕: “还能这幺折腾人。”
灵鉴台中央立着一座丈许高的灵鉴柱,通体晶莹剔透。
据说此柱是太虚宗第一代宗主亲手炼制,能感天地灵息,测凡心净浊。
凡欲入宗者,皆须步上问心石阶,立于灵柱之前, 双掌按于柱面,静心片刻,以灵息为引。
刚刚还喧嚣的人潮,此刻变成一簇簇零散的人群, 他们皆屏息凝视着那方台心,仰望着那位缓缓登上高台的仙人。
那仙人衣袍雪白,袖口绣有金色符纹,
须发皆白,鬓角垂至胸前,也没有半分衰老的样子。
立于风中,神情沉静如山。
“诸位道友——” 他声音平和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, 虽然是个老者,声音却极稳,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。
“老夫是太虚宗外院院首,明清道。”
“远道而来,参加我太虚宗仙门大选,不论贵贱修浅,皆以心为先。 此试,非为定生死,只为问诸君,心可立道,志能承天。”
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。 那双眼眸清亮无波,仿佛只一眼,便能看透众人心底的妄念与虚伪。
他擡手一拂,指尖灵光散开,化作一朵莲形光印在空中, 柔光洒落在灵鉴柱前,笼罩出丈余方圆的光域。
“灵鉴既启,凡心可照。”
“诸位——” 他微顿片刻,目光落在最前方的队列上。
“自左侧阶起,依次上前, 凡有灵根者,灵柱自会回应; 若无灵息,不必勉强。”
他话音一落,灵鉴柱内便亮起一圈淡淡的光晕。
台下的人群终于动了。
有年轻的修士深吸一口气, 也有凡人子弟握着符袋、口中念念有词, 神色紧张又带着憧憬。
一名少年最先上前,颤颤巍巍地踏上台阶, 灵光从脚下升起,沿着古篆一路蔓延到灵鉴柱前。
他伸出手,按上那透明如水的柱面。
片刻寂静。
随即,“嗡”的一声轻响。
柱中星点骤亮, 一道青光自内而外散开,在天幕下缓缓流转。
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。
明清道微微颔首, “木火双灵根,资质尚可,入外门可矣。”
少年惊喜得几乎要落泪,被引灵弟子领下。
而后,又一人上前。 有人灵光平平,也有人石柱暗淡,被阵法轻轻弹出,跌坐在地,神色沮丧。
沈乐安心里也开始发紧。 这灵鉴柱可是太虚宗的镇宗灵器, 据说能观灵根、测心念,哪怕一丝杂息都逃不过。
她暗暗攥紧袖中玉盘,心头发虚。 也不知仙叔那法器到底能不能瞒得住。
正胡思乱想时,人群忽然一阵骚动。 台上灵柱亮得惊人,霞光翻涌,连天边的雾都被映成了金色。
“天啊,这光——至少是上品灵根吧?”
沈乐安被惊得擡头,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, 整个人顿时怔住。
“阮怜月?!”
她几乎是喊出来的,声音一出口,周围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。
“诶,小道友,你认识这位上台的道友?” 旁边一名青衣修士饶有兴趣地问。
“何止认识……”沈乐安脸都皱成一团。
那丫鬟不是早被自己劝退了吗?
怎幺还真跑来仙门凑热闹!
台上,明清道长捋着胡须,目光温和,却掩不住语气中的欣赏:
“单金灵根,纯度极高,罕见之才。”
他微微一擡手,吩咐台侧弟子, “此女天赋可期,先引去后台静候,待诸峰峰主择徒时再定去处。”
“是。”那弟子应声,说罢便要领着阮怜月从侧门离开。
阮怜月的手仍在微微发抖,掌心的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她的衣裳沾满尘泥,鞋边破了口,那是她几夜不眠不休赶路的痕迹。
就连那一声“多谢前辈”,也带着颤音,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激动。
她跟在弟子身后刚刚准备离去, 无意间一瞥,却正好与人群中的沈乐安对上了目光。
那一刻,她整个人僵住。
沈乐安眉头紧皱,目光死死瞪着她 像是要将她连皮带骨都剖开。
她呼吸一滞,几乎不敢擡头, 脊背本能地绷直,那是十年来的习惯性恐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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