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鬼之轮 (1)

烟花在漆黑海面炸开。

轰!   红光如碎裂的牙齿,刺穿夜幕。摩天轮的倒影在波涛中扭曲——灯光拉成一个缓缓旋转的火环,血红诡异。

克丽丝塔   Hayes举起手机,想捕捉这奇异景象。

这时海风卷起灯串,摇曳的光影在她瞳孔中跳动。她眯起眼,盯着水面——那圈火环忽然一抖,灯光在波纹里扭曲,隐约拼出一张诡异的笑脸。

烟花的轰鸣声浪仿佛被海水吞噬,周围的喧嚣一瞬间变得遥远。

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,空气黏稠得像凝固的糖浆,呼吸被无形的重压阻塞。

“所以,如果没有所谓的‘观察者’,死神也不知道我们死没死?”

一道声音从身后穿透而来,像针一样戳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泡。克丽丝塔猛地回神,手机险些滑落。

不远处,两个男生并肩站着。

金发的那个背着一个边缘磨损的双肩包,耳机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,牛仔外套敞开,露出修长手臂的线条。他正瞪着同伴,显然就是那句怪话的始作俑者。

另一个男生个子略高,发色是接近漆黑的深棕,穿着整洁的灰色卫衣,碧绿的虹膜在烟花余光下闪烁。他似乎察觉了克丽丝塔的目光,目光直直地望来。

那一瞬,克丽丝塔分不清是烟花的爆闪太刺眼,还是他的目光太深邃——心口像被电流击中,手指攥着手机微微发白。

她慌忙移开视线。

“对吧,艾兰?”

金发男生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,撇撇嘴,手指轻敲着包带,“你说那只在盒子里的猫真的有生有死吗?还是我们根本没资格定义它?”

“规则可不是你想的那样,贾斯汀。”被唤作艾兰的男生淡淡生回道,“你可以说它‘叠加’——死和活同时存在,直到被观察。”

贾斯汀咧嘴笑,带着调侃:“叠加?听起来像是作弊。猫一点也不叠加,它可不管你量子力学。”

艾兰没立即接话。

他的目光越过贾斯汀的肩膀,落在前方——刚刚与自己对视的女孩的背影上。

她的发色是非常纯净的金色,像是阳光,不像贾斯汀那样带着浅棕的杂色。此时她僵直得像被钉在码头的木桩,指尖还攥着手机,屏幕的光映得她耳尖泛红。

“在量子层面——”

艾兰淡淡开口,声音穿过海浪和烟花残响,“没人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
听着身后两个男生继续讨论自己听不懂的物理学话题,克丽丝塔悄悄呼出一口气。

他们看起来都像高中生,约17岁,和她同龄。

按照她闺蜜露西的“颜值雷达”,他们都能挤入校园的帅气榜单——但贾斯汀的打扮更随意,散发出少年特有的轻松感,叫做艾兰的更加冷静内敛。

克丽丝塔不由得暗暗庆幸,露西和她男友刚赶上上一班摩天轮,,否则以闺蜜那爱八卦的性子,肯定又要拉着她点评一番,顺带让男朋友吃飞醋。

克丽丝塔叹了一口气,目光又落在海面上升起的烟火。

她所在的海湾城(Bayridge),每年5月10日都会把整段老码头改造成滨海游乐园——灯光、音乐、海风和人群交织成一片喧闹的海洋。

夏日灯光嘉年华(Summerlight   Carnival)这名字听起来像旅游手册上的推荐,但本地人只叫它“五月码头”。

一切始于1974年。

那时码头尽头只有一条窄木栈道,铁桩生锈,涨潮时海水漫到脚踝。几个渔民翻木箱卖炸鳕鱼薯条和厚得能咬掉门牙的糖苹果,爆米花机冒出的烟总带着海水味。八十年代,当地富商家族买下荒地,增建旋转木马、碰碰车和小型摩天轮,让游客不再只是来看海景。九十年代,随着大型主题公园的兴起,这些老摊位才逐渐融入现代化设计:摩天轮改成双层玻璃车厢、装上LED灯带,旋转木马加入鲸鱼投影,配喷雾和冷光灯,营造出奇异的光影幻彩。

今年的嘉年华主题是“深海极光”。

霓虹沿防波堤蜿蜒铺开,蓝绿紫的光映在海面,波浪拉成长条闪光,如彩虹被风吹融。码头两侧的摊位林立,旧式吹气球、套圈游戏混杂着摩登小吃摊。糖苹果闪着光,爆米花机冒着烟,碰碰车里孩子尖叫嬉笑,金属碰撞声和轰鸣的低音震得克丽丝塔的头微微发疼。游客举起手机记录光影,有的小孩子惊呼着指向天空。

轰!

烟花的余烬像烧尽的纸灰,簌簌坠入海面。

克丽丝塔低头看手机,屏幕还停在录像界面——刚才那圈诡异的火环笑脸没拍到,只剩一片漆黑。

她叹了口气,指腹在屏幕上划了两下,删掉了照片。

擡头,摩天轮高耸入夜,就像一只巨大的旋转眼睛俯视着码头。车厢闪烁着红绿蓝光,108米高,36个玻璃舱体,每隔12分钟轮缘的灯带就会亮起同步灯光秀,此刻正显示猩红倒计时:03:00…02:59…

本地人叫它“魔鬼之轮”,因为排队太长,票价太贵——仍然是今晚的最受欢迎的项目。

在上面,是观看烟火的最佳位置,非常适合情侣以及……家人。

就在三分钟前,露西和她的男友——一个留寸头、肩膀宽厚的篮球社男生——挤进了前一车厢,玻璃门“嘶”地关上,车厢缓缓升空。

克丽丝塔暗暗松了口气,却也涌上一丝孤独感。

她向来不擅长社交。三人同行,总会显得尴尬。露西一路自拍,男友插着荤段子的调笑,她只能点头微笑。

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能倾诉的人。父母关系紧张,家里总是充斥着争吵和沉默,而露西是她从小学起唯一的朋友——她活泼开朗,总喜欢在午餐时间聊学校里的八卦:谁约会了谁、谁又在社交媒体上发了新照片。克丽丝塔其实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,但是她喜欢听露西讲话,那是她生活里少有的温暖和陪伴。

克丽丝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票根,脑海里却空荡荡的。

咔嚓——

车厢缓缓滑入登台口,伴随着齿轮的轻微咯噔声。车厢停稳,玻璃门“嘶——”一声滑开,空气里夹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游客们鱼贯而出,孩子们指着高空烟花发出“哇哦!”的惊呼,父母忙着拉住他们的小手,低声训斥着,生怕他们冲撞摔倒。

“下一组!”

操作员粗嗓门吼道,同时挥臂指令,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。

因为排在最前,克丽丝塔小心翼翼地迈步,就在这时——

砰!

肩膀猛地被撞了一下,克丽丝塔踉跄前倾,手机“啪”地砸地,跟鞋崴了半圈,眼看要摔倒。

幸好,一双手迅速抓住她的胳膊,将她稳稳托住。

“操,你他妈不看路吗?”

身后的暴躁声音像像炮仗一样炸开,克丽丝塔擡头向后望去,是刚才在讨论薛定谔的猫的金发少年贾斯汀,他正眉头紧蹙,狠狠瞪向撞她的人。

顺着贾斯汀的视线,克丽丝塔看到了那个银发男人——那发色显然是染的,银灰的发丝在灯光下乱翘,像金属丝一样反光。他有一双冰冷的蓝眼,正半眯着眼打量她。大约二十五六岁,高挑健硕,黑色修身夹克上缀着精致的拉链和隐约反光的刺绣,袖口微卷,露出衬衫领口。此刻,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。

“嘿,美女,”他语气轻佻,“赔你个吻,怎幺样?”

克丽丝塔本能地往后退,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:“离我远点。”

那男人没有明显的酒意,也不像是故意挑衅,但他的眼神里闪着一种奇异的狂热——那种神经质的兴奋,让人浑身发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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